以“智”促“质”：“津牌”养老的探索与未来进路

　　写在前面的话

　　当前，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进入关键时期。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是前无古人的伟大创举，是实践创新和理论创新协同推进的历程。这就要求哲学社会科学面向现代化，以回答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为学术己任，在服务中国式现代化这一人类历史上宏大而独特的实践创新中，增强实践价值、彰显自身作为。伟大时代呼唤哲学社会科学战线勇担新使命、展现新作为。为此，天津日报、天津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开设“理论创新·学界”专版，自即日起刊发社科界聚焦理论前沿、立足实践需要的学术成果，为推进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添薪助力，共同营造传承发展天津城市文化、谱写中国式现代化天津篇章的浓厚学术氛围。

　　2025年全国两会期间，“人工智能”与“养老”成为跨领域热议焦点。《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指出要“持续推进‘人工智能+’行动”，强调“完善发展养老事业和养老产业政策机制，大力发展银发经济”，特别指出要“加快发展智慧养老”。作为我国老龄化程度较高的城市，天津市以人工智能之“智”提升老年生活之“质”，持续推动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赋能养老服务。为此，记者采访相关领域学者解读“津牌”智能养老体系，并邀请专家给予点评，探讨如何实现“民生保障”与“经济发展”的双赢局面。

　　嘉宾：南开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朱荟

　　主持人：记者 丁佳文

　　记者：首先想请教您，天津在智能养老政策的制定与实施上，经历了怎样的发展历程，又有着怎样的战略意义呢？

　　朱荟：天津在智能养老政策方面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可以称之为“三步跃迁”。

　　2018年之前的“技术初探”阶段，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尚未出现独立政策布局。《天津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促进“互联网+医疗健康”发展的实施意见》提及了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前景，但仅强调其作为“互联网+”战略的技术要素之一，尚未有关于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以及人工智能技术在养老服务场景应用的针对性制度安排。

　　2018年至2020年的“技术发展”阶段，出现了人工智能技术独立的发展规划。以2018年10月29日发布的《天津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印发天津市新一代人工智能产业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的通知》［后文简称《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为代表的一系列政策文件，突出强调人工智能技术的核心竞争力与应用价值，标志着人工智能技术应用进入系统化推进阶段。在《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中，天津市明确提出“全力推动产业创新、加快打造‘天津智港’，推进本市人工智能产业发展，提升人工智能社会化水平”的总体发展目标，“突出人工智能技术在经济、社会等各个领域的应用示范，加快人工智能科技成果的转移转化，提升产业进步和社会发展的智能化水平”则表现出明确的社会应用导向。随后，天津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又陆续发布了《天津市人工智能“七链”精准创新行动计划（2018—2020年）》等政策大力支持人工智能领域的发展，并在相关科技创新整体规划中强调人工智能技术的重要地位。这些政策突出体现了三个特征：一是确立了“天津智港”的战略定位，将人工智能产业作为城市转型发展的重要引擎；二是构建了“基础研究—技术研发—产业应用”的全链条政策支持体系；三是特别强调了人工智能在社会治理和民生服务领域的示范应用。

　　2021年至今的“深化应用”阶段，政策重心转向技术精细化、场景化应用。这一阶段，在推动人工智能等新兴技术创新发展的同时，技术在养老等诸多领域的深度应用有了明确政策引领。《天津市人民政府关于印发天津市加快数字化发展三年行动方案（2021—2023年）的通知》等文件将人工智能技术与城市数字化转型、“智慧城市”建设紧密结合，提出更多切实可行的应用服务场景，其中包括作为社会民生重要组成部分的养老服务场景。“智慧城市”建设中也强调“智慧养老打通养老服务‘最后一公里’，养老服务业务管理平台和老年人助餐服务信息平台建设不断深化”。2022年7月6日发布的《天津市人民政府办公厅关于印发天津市进一步推进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具体措施的通知》明确指出“落实智慧健康养老产业发展行业计划（2021—2025年），加大智慧健康养老产品供给、智慧健康创新应用、智慧养老服务推广”，再次强调创新技术对于优化养老服务的重要性。2024年6月，天津市民政局发布《关于印发〈智慧化养老服务综合体建设指引〉〈养老机构（养老服务综合体）认知障碍友好环境建设指引〉的通知》进一步推动智能养老产业发展，提升养老领域的科技水平，促进人工智能、物联网、云计算、大数据等新技术和智能设备在养老服务领域的深度应用。

　　这种从“技术导向”到“需求导向”、从“单点突破”到“系统集成”的政策演进路径，展现了政策制定者对于科技创新与民生需求深度融合的深刻把握，为全国智能养老发展提供了有价值的政策经验样本。

　　记者：在实际的养老服务实践中，天津打造了独具特色的智能养老生态体系。您能详细介绍一下这个生态体系的构成和亮点吗？

　　朱荟：天津基于“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的“973” （97%的老年人依托社区服务居家养老，3%的老年人入住养老服务机构养老）养老格局，着力打造居家、社区、机构养老“三位一体”的智能养老服务体系，这一体系通过人工智能、物联网等前沿技术的深度融合应用，打造了一个涵盖物理场景、数据平台、服务渠道和重难群体服务的完整养老生态系统，彰显了城市智能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天津智慧。

　　“三位一体”的社区嵌入式养老综合体设施建设。目前，“不离家”“不离亲”的居家养老仍是我国养老主流形式。天津市智能养老物理场域建设以居家、社区、机构养老服务“三位一体”为特征，通过在社区建立能够提供全托、日间照料与上门服务的“家门口的养老院”，将机构专业服务与居家社区养老相融合。目前，全市已建成300余个智慧化社区养老服务中心，形成覆盖全域的“15分钟养老服务圈”，2025年天津将继续新建10个智慧化养老服务综合体，进一步优化服务网络布局。这种“机构—社区—居家”协同的服务模式，既保留了传统家庭养老的情感价值，又注入了专业机构的服务品质，实现了养老服务的高质量发展。

　　“分层管理”的信息数据平台建设。天津市建立了全国领先的数据化、信息化、智能化养老服务信息平台，采取市区两级同步发展的方式推进。市级平台主要负责宏观机构管理和资源调配；区级平台则聚焦四大核心功能模块——数据存储系统，涵盖静态基础信息和动态健康指标；智能监测预警系统，实现生理指标、行为特征的实时追踪；精准评估分析系统，基于AI算法预测危机事件，并参与个性化服务方案制定；安全数据共享系统，在隐私保护前提下实现跨部门协同。如东丽区金桥街道智慧养老数据中心通过智能化设备将数据链接到管理平台，实现了居家状况全天候监测以及紧急应答；河西区养老服务平台与公安、卫生等部门协调，共享部分数据，协同开展工作。2024年全国智慧康养云平台落户天津，智慧养老平台持续向智能化、信息化发展。

　　“多终端、全场景”的服务渠道网络建设。天津智能养老服务通过整合移动应用、电视终端、智能化设备等多维接入方式，打造了立体化的服务矩阵。居民可以通过智能移动应用，如“津民家”“幸福西青”“颐养津南”智能便民小程序完成线上点单，预约上门助浴、助洁、助餐等服务。电视终端如东丽区金桥街道打造的覆盖全区的电视云服务平台，居民可通过电视数字机顶盒实现订餐与家政预约。智能化设备如依托“城市大脑”平台为10万余名高龄独居老人安装的智能安防设备，可实现紧急呼叫、健康监测、生活服务“一键响应”。这种服务模式创新实现了三个重要转变：从被动供给到主动响应、从单一渠道到多元接入、从标准化服务到个性化定制，极大提升了养老服务的可及性和便利性，满足了老年人多层次多维度的实际需求。

　　“分类施策”的重难点老年人群服务提供。天津市以老年需求为导向，关注重难群体，特别以失智失能、高龄独居老人等为重点对象，强调养老机构认知障碍友好环境建设，在智慧综合体中特别配置智能认知训练仪器，以促进轻度认知障碍老年人的认知提升。同时为部分高龄独居老人安装了居家跌倒监测仪器与一键呼叫系统，这种“科技+人文”的服务理念，实现了“科技向善”的服务初衷。

　　记者：面对我国日益增长的老年人口以及多元化个性化养老需求，您认为天津未来在智能养老方面应该如何进一步发展？

　　朱荟：未来，天津市应继续加强人工智能养老体系建设，积极回应养老形式从“生存型”向“发展型”跃迁的时代诉求。

　　第一，战略规划与整体布局，统筹人工智能养老体系建设。一方面，持续提升人工智能养老的战略高度，通过系统性、阶段性规划以及部分区域先行试点工作，稳步推进人工智能养老建设。另一方面，进一步细化人工智能养老体系的具体策略、执行标准与监督立法，规范智能化设备与智能化养老服务运作标准，以回应运营监管、数据隐私以及人工智能养老相关伦理问题，确保技术应用始终服务于老年人福祉提升的核心目标。同时，将智能养老建设纳入全社会智能化图景，从而扩大人工智能养老的覆盖面、接受度与影响力。

　　第二，资源互通与多元协同，贯通人工智能养老体系协作机制。其一，进一步推行“数据贯通、标准联通、机制畅通”的改革举措，实现民政、卫健等各部门相关数据信息互通，打造全域一体化的智能养老治理新模式，提升智能化服务的整体效能。其二，充分应用市场机制，推动政府、企业、社会组织形成合力，建立“政府购买基础服务包+市场提供增值服务包”的分层供给模式，将基础性服务与品质性、发展性服务项目协同推进，刺激高水平智能养老产品的创新迭代。其三，促进跨地域合作，继续通过签订战略合作协议等方式，进一步推动京津冀等地区养老圈建设。充分发挥周边地区的优势资源，实现智能设施、技术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

　　第三，技术升级与因时创新，以需求推动智能养老服务升级。一方面，构建“需求吸纳—技术研发—场景创新”的新路径，注重老年群体“隐性需求”挖掘，以“衣食住行游购娱”全方位定位老年消费市场，可依托市级智慧养老平台构建老年人技术需求动态数据库，阶段性总结需求清单与技术痛点，引导企业研发适老化智能产品；同时，利用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建立老年需求模型、多人群评估画像，精准分析需求端期望，不断扩大智能技术应用场景，促成服务升级；重点推进虚拟现实技术与养老服务的深度融合，开发沉浸式怀旧疗法、虚拟社交、云端旅游、数字园艺等应用场景，切实提升老年人幸福指数。另一方面，创新养老金融发展，养老金融不局限于传统的养老金，而是涵盖养老金金融、养老产业金融和养老服务金融等多方面内容。应当利用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进一步打造全领域、高质量的养老金融服务生态圈，在保障老年人基本需要的同时加大文娱等方面的金融供给力度，创新适应老年活动需求的保险产品。

　　第四，人才培育与服务保障，建立人工智能养老体系支持系统。需加强“实践+技术”型人力资源培育，避免出现智能化技术与应用的断链与虚链。一方面，应当实施人才培育工程，与高校合作培养兼具实务能力与技术水平的复合型人才。另一方面，应当建立养老服务领域的准入门槛，建立职位评定机制，设置专业技能职业考试，并提供人才激励机制，全面提升智能养老服务体系的核心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