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老年储存时间，“时间银行”式互助养老可行吗？

作为社会互助养老的一种创新探索，时间银行被看做是一种“善意的循环”：现在付出时间帮助他人，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可以使用相应的时间信用获得帮助。

根据2020年民政部制定的《志愿服务基本术语》，时间银行是指为促进志愿服务可持续发展而建立的志愿服务时间存取机制。

以南京时间银行为例，志愿者通过做志愿服务，将时间存入个人账户，待年满60岁后使用助餐、助医、助浴等服务，也可以转移给直系亲属，或是捐赠给公共时间池。

目前，时间银行在中国的发展仍处于起步阶段。在7月14日老龄社会30人论坛、盘古智库老龄社会研究院联合主办的专题研讨会上，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原副理事长刘选国指出，现在很多社区里的时间银行基本上采用的是项目思维，“有点资金就启动，资金用完了就停摆”。

“时间银行是一种社区生态建设的机制。”芳邻时间银行SaaS平台创始人、中华志愿者协会社区志愿者委员会时间银行项目负责人蔡俊认为，时间银行的建设应采取生态思维而非项目思维，重点在于社区价值重构，强调跨界资源整合与永续发展。

国际经验

所谓时间银行，是指为增加社会资本、建立核心经济，以时间为价值尺度和流通手段而建立的与市场经济平行的互助体系。

蔡俊介绍，根据运营理念划分，时间银行可以分为古典式和变体式，前者认为所有的时间、服务都是等值的，后者为不同劳动赋予不同的价值。

从服务内容来看，时间银行可以分为邻里互助式和专题式，前者以社区建设为目标，挖掘每个社区成员的能力，服务内容丰富；后者往往针对一个具体的社会问题开展运营，比如在英国有一个监狱时间银行，犯人学习技术、提供服务获得的积分可以赠送给自己的家人。

在国际上，时间银行已经有将近百年的发展历史。

上世纪80年代，美国学者埃德加·卡恩提出“时间美元”这一概念，认为时间可以作为一种新的货币，帮助解决社会问题，还可以减少不平等，防止社会弊病。

在英国，上世纪90年代，由于高福利政策给政府财政带来的巨大压力，政府开始将照顾责任向民间转移。当时主流思想认为，政府不应该直接提供社会福利，而应通过政策支持社区的能力建设，用社区互助提供社会保障。

1998年，英国第一家时间银行Fair Shares成立，当时执政的工党政府将时间银行作为一种社会关怀和社会包容的工具在全国推广。到2020年，英国时间银行先后支持了全国278家机构创建，交换约600万小时。

国内探索

1999年，中国60周岁以上老年人口占到总人口10%，标志着我国正式迈入老龄化社会。同年，第一家时间银行在上海率先创办。

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原副理事长刘选国分析，老龄社会的到来使得老龄服务人员需求激增，与此同时，我国有意参与志愿服务的人群越来越多，但是目前能够便捷提供志愿服务的平台比较少，时间银行的出现恰逢其时。

2022年1月，南京率先建成市级层面的时间银行。截至2022年10月，志愿者人数超过4万，共计完成了60多万个服务订单，数量排名前三的服务分别是家务料理（19.54万）、上门送餐（15.75万）、智能技术辅导（13.24万）。

2022年年底，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扩大内需战略规划纲要（2022—2035年）》，提出要探索建立文明实践积分银行，将志愿服务活动、践行文明行为等纳入积分管理，促进形成志愿服务良好社会氛围。

蔡俊分析，中国的时间银行呈现以下特点：第一，政府主导；第二，应用领域比较聚焦，前期集中在养老领域，近一两年开始慢慢向社区的建设运营、环保等领域渗透；第三，应用新的IT技术、运营方式的创新能力强。

难题待解

根据联合国数据，全世界有将近40%生产活动没有纳入GDP统计之中，社会学家将这些无薪劳动称之为“核心经济”，它依赖的是社会资本的投入，强调合作、共享和奉献，时间银行就是基于核心经济建立的机制。

蔡俊认为，时间银行有利于增加和强化人与人的纽带，改善邻里关系。从经济的角度来看，个人能有更多的时间去从事有报酬的工作，组织可以提高知名度，节省运营成本，社区可以加强社区经济，鼓励在地消费，三者都可以获得更多资源链接。

英国时间银行对伦敦时间银行进行的一项为期三年的研究发现，时间银行的投资回报率非常高，每投入1英镑可以产生10.08英镑的社会价值。

然而，时间银行在中国仍处于起步阶段。蔡俊指出，目前国内时间银行还存在内生动力不足、社会组织引进不够、信息化程度不高等问题，很多时间银行还在使用手工存折、Excel表，可能出现数据遗失、数据造假等情况。

在蔡俊看来，时间银行未来的发展方向是社区经济，应该更多从如何创造本地就业、增加社区的财富与社会资本等方面进行商业模式设计。

他举例，洛杉矶一家名为阿罗约的时间银行为13个社区、1300多名成员提供服务，成员之间的时间交换达到24000多小时。它的亮点在于社区循环贷款、地方经济孵化器两个项目，前者为社区里中小个人创业者提供500—5000美元之间的贷款支持，采用现金和时间银行积分两种方式支付；后者为贷款人提供培训，增强了贷款人与社区成员的联系，讲师还可以通过提供服务获得积分。

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副院长陈友华提醒，时间银行的发展存在一些无法绕开的问题。第一，时间银行提供的是志愿服务还是有偿服务？第二，不同服务的品质、复杂性不同，如何换算？第三，时间能否被称为一种货币？跨期、延期交付的信用产品，在未来兑现时是否会遇到问题？第四，当下，人口频繁迁徙，时间币在异地如何兑换？

陈友华提醒，时间银行一旦失败，对社会信用可能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害，因此，上述情况都是值得研究和思考的。它可以在化解社会问题、创造社会福祉和共同价值方面作为一种有效的补充途径，应客观看待其效用，既不能夸大，也不能无视。